單色釉,瓷釉單一,純美醉心。宋人五大名窯,汝官哥鈞定,除鈞窯帶紅外,都為單色釉。若論中國歷代瓷器,宋瓷第一。記得玩瓷伊始,一位長者囑我,先玩碎瓷片,定位單色釉。許多年過去了,果真玩出了情趣,增長了學問。閑暇時,看看這些有青有白,有紅有黑,有藍有黃的碎瓷片,便感到單色釉,成就不凡,難以言語。于是明白了賞玩單色釉,其實是在品宋人的詞,讀無字的曲。
面對單色釉,是要用心去觸摸的。記得有一年,在杭州一家古玩店,見到一件碗足,色如青梅,宛如碧玉,晶瑩剔透,胎骨精細縝密,工手無可挑剔。雖為殘件,但那釉色、那胎骨、那工手……讓我立馬感受那八百年的風霜,梅子青的溫馨。此時店主已來到身旁,輕聲說:“看釉色也是享受??!”我點點頭。“你喜歡,就拿去吧。”“能輕易拿走嗎?”我心里想,“這在宋人手里盛過春花秋月的呀”。店主似乎明白我的心思,又悄聲說:“我認識你,就一本書錢吧。”我的心被溫暖著,不僅僅是店主的話,還有這件有緣的瓷片,讓我知道了純與美并不復雜,只要心田有一汪清泉便可。
接觸單色釉,需要用情去解讀的??粗洳囟嗄甑乃稳私ūK底足,清晰的“進盞”兩字,更是彌足珍貴。在福建建陽縣水吉鎮實地考察時,面對看似普通的茶盞,要讀懂這烏黑的釉,需要文化積淀和時間的;面對看似平常的色釉,要讀出兔毫的美,需要心靈感悟和感應的。八百年了,那烏黑厚重、純潤明亮的釉色;那細細長長,絲絲亮亮的兔毫,常常令我怦然心動,那是宋人美學的影子與造化。八百年了,那茶器神韻、美滿繁華的骨力;那影影綽綽、明明亮亮的釉澤,總是讓我無比感動,那是宋人詞牌的情感與智慧。
揣摩單色釉,必須用魂去感應的。有一回,去逛市場,見到一塊鈞窯天藍釉的花盆殘片,釉面厚重均勻,釉色如同雨后藍天。盡管攤主要價很高,我還是買下了,后動手鑲嵌做成一件墨床。數年后,北京的一位專家,手捧這件鈞窯天藍釉瓷片的小墨床,足足看了十來分鐘后說:“難得??!”有幾人讀得懂讀得透呢?因為我知道單色釉的學問很深奧,很玄妙。有一種魅力,是一種學問。
多年集藏把玩單色釉,發現那些不起眼的碎瓷片,正是玩瓷入門的好老師、好標本,常常給我帶來最好的心情。于是每次靜靜地讀,讀出了單色釉,是經過了春的醞釀,那翠翠的色,如同春風里走來的少女,有一種天真的天然神韻;常年慢慢的悟,悟出了單色釉,是經過了夏的激情,那嵐嵐的色,宛如庭院中漫步的閨秀,有一種名門的貴族氣韻;獨自細細地看,看出了單色釉,是經過了秋的渴望,那潤潤的色,好像晚霞中獨坐的貴婦,有一種天生的皇家底韻;用心苦苦地比,比出了單色釉,是經過了冬的洗禮,那素素的色,恰似瑞雪中賞花的才子,有一種天生的淡然豪韻。于是我悟出了,簡簡單單的單色釉,是集春夏秋冬,四季之精華;于是明白了普普通通的單色釉,乃為日月星辰,天地之神韻。品讀單色釉,與古人在進行一次次心靈的對話,明白了單色釉的厚重感,懂得了單色釉莊嚴性。放眼現實生活,無論是服裝還是時裝,簡簡單單的色,對男人尤為重要。因為在盛大隆重的場合,男人穿上單色時裝,方顯出大方與莊重;普普通通的色,對女人尤為必需,因為在幸福難忘的時刻,女人穿上單色禮服,方顯出純潔與高貴。
午后的陽光,總是那樣的隨和,那么的溫馨。坐在書桌前,翻翻看看單色釉,享受著“雨過天晴云破處”的好時光;品品讀讀碎瓷片,陶醉在“奪得千峰翠色來”的清新美。于是看到了單色釉,那是天地間的一種完美;于是想到了人世間,需要單色釉的一種純美。